時間還早，夜風細微，車輛在腳下流動匯成光影長河，他倆慢慢穿過人影寥寥的天橋。顧青詞驀地想到楊琪這個人，對於她會離開顧清瑯這件事，任何人都會覺得十分奇怪，大多數愛慕顧清瑯的人，絕對是攥緊了就不再松開，但是楊琪卻離開了。

顧青詞最後把這些還是歸咎到了平淡上。

顧清瑯這個人過於淡，淡如水。溫和有餘，激情不足。而大多數人的愛情最需要的就是激情。

就像她和傅景年，沒有激烈的碰撞，可能也未必有多深刻的感情。

顧青詞忽然問他：“副部，那條狗……？”

顧清瑯看著鬧市區結成一團的燈影，微微側過臉：“什麽？”

“那條流浪狗。”

顧清瑯反應過來，輕輕“哦”了一聲，笑笑：“陳珣和你說的？”

“嗯。聊天的時候，偶然說起的。”

顧清瑯站住了腳步，扶著旁邊的石欄，聲音被夜晚分解得有些單薄：“那條狗怎麽了？”

顧青詞也跟著站住腳步，趴在扶手上，歪頭看著他：“您為什麽要把它送回去？”

“為什麽？”顧清瑯笑了聲，“它本來就不是我的，它原本就有主人。”

“所以說是拾金不昧的精神？”

顧青詞聲音嚴肅，甚至有一絲指責的意思，顧清瑯楞了楞，有些奇怪，看向她，半晌說道：“當然不是，那不一樣，狗是有感情的生物。”

“您也知道狗是有感情的生物？”

她現在話裏總有點咄咄逼人似的，顧清瑯目光更是奇怪，不發一言，只是看著她。

顧青詞卻移開視線，抿了抿嘴：“把狗送回和它有感情的原主人身邊，副部您一定是這麽想的，並且擅自這樣決定了。”她刻意把“擅自”兩個字咬得極重，片刻後，聲音一頓，又說道，“但是，您根本就不知道那只狗到底想不想回去原來的主人身邊，興許它並不想回去，它真正想的是留在您身邊呢？”

風從頭頂掠過，輕輕拂動著發絲。

許久，顧清瑯才微微一笑，緩緩道：“是麽。”

顧青詞認真點了點頭，又展顏笑起來：“您剛才說我和那個男主角有相似的地方，實際上副部您和我也有很相似的地方。”

“是麽。”

顧青詞思索道：“副部知道什麽是愛情，卻不知道什麽是戀愛。而我知道什麽是戀愛，卻不知道什麽是愛情。”

“是麽。”

路燈光影幢幢，那邊擁堵終於散開，長河一般的車燈再次流動起來。顧青詞把被風吹動胡亂飄起的鬢發捋到耳後，只覺得氣氛極好，輕松又自在。

她接著說道：“反正時間還長，以後您可以教我什麽是愛情，我也可以教您什麽是戀愛。”想到那樣的場景，顧青詞就覺得有趣又向往，圓圓的眼睛跟著散發出別樣的光芒來，流光溢彩。她再次看著顧清瑯，嘴唇彎彎的，笑得甜美可愛，“我也想和您一起進步，一起變成完美的人。”

這次回給她的，是長久的沈默。

顧清瑯看著她的眸子，仿佛星河輕漾，讓她眼睛原本單薄的線條暈上了夜晚的輪廓，都變得秀氣動人起來。顧青詞的嘴唇並不好看，可是笑起來卻很可愛，繃起的唇部線條極具誘惑力。

她說的未來，和此時此刻的她看起來一樣美。

顧清瑯的視線落在她身上，許久也無法移開，最後，他才微微吐了口氣，收回臉上柔和的表情：“你在做夢吧。”

美好的氣氛一瞬間僵停。

顧青詞一怔：“什麽？”

“不可能的。”

“……什麽？”

他皺起眉，收回放在石欄上的手，轉而抱著自己的胳膊，對自己的說法表示肯定，“你不可能，絕對不可能。”

“什麽？！”

顧清瑯把左手遞到她面前，用食指和拇指勉強比出一厘米的長短，板著臉說道：“我距離完美的距離大概就這麽遠。但是你……”他一臉嫌棄，右手稍微指了指天空，“你距離完美的距離大概是地球距離仙女座M31的距離，大概有200萬光年。”

看著顧青詞目瞪口呆，眼睛都要掉出來一般的表情，他微微擡了下下巴，耐著性子和她分析著：“根據你的腿長和步速來看，你這輩子都別想到達M31。下輩子也別想。下下輩子也不可能。永遠都不可能。”他說完，嘖一聲，一臉同情，“絕不可能，你死心吧！”

顧清瑯說完，轉身就走。

顧青詞直楞楞看著他背影，大張著嘴，大腦完全當機。

剛才是……什麽？

那是啥？

他說了什麽？

一直等顧清瑯的身影轉而走下臺階，完全看不見之後，她才終於反應過來——

我靠！

她張著嘴呆滯了好長時間，才猛地跺了跺腳，放下手狠狠絞著自己衣角，眉毛鼻子全皺在了一起，明明咬牙切齒可偏偏又拿他毫無辦法，最後只能幹瞪眼。

因為氣氛太好，就忘記掉顧清瑯的刻薄毒舌，絕對是世界上最錯誤的事情。

想到之前還同情顧清瑯，現在顧青詞幾乎是立刻改變了立場而站到了楊琪這一邊。

如果是言情小說或者是電視劇的話，在那麽美好的氣氛，說完那麽感人肺腑的話之後，一般都到了男女主拉近彼此感情的時機，但是顧清瑯偏偏不做那個男主，非要做個氣氛毀壞機！

就好像一段異常優美動人的音樂驀地戛然而止。

壓根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。

傅景年損人的時候是拿刀戳人心窩，一下一下，讓你覺得血淋淋，苦不堪言。

顧清瑯損人的時候就像沖鋒槍，你只聽見霹靂啪啦聲音在響，連人還沒看見，就已經被放倒。幹脆利落，毫不拖泥帶水，你只能在事後回憶起來一個人牙癢癢。

因為周五晚上壓根沒反應過來找到還嘴的機會，導致顧青詞這個周末都一直在想著要怎麽才能將顧清瑯一軍。她這會兒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想事情，儼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。

文瑜朵抱了盒薯片過來看她：“姐，你怎麽了？魂不守舍的。”

顧青詞回過神來，把手上東西放下去。

文瑜朵來這邊快小半年了，還沒去過自己家呢。她看過去：“我今天要回一趟家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過去？”

文瑜朵一怔。

以前家裏很少說起這個，她對禮節性的東西一貫不太明白。文秋華是她姑媽，而顧青詞又對自己照顧良多，她卻一次也沒拜訪過別人，說什麽都有些於理不合。

文瑜朵有點慚愧，低下頭：“姐，你下次要回家早點和我說吧，我今天真去不了，下午五點要過去參加公司的迎新會。”

這邊他們一群新員工培訓期剛過，公司為了提高員工忠誠度，就密鑼緊鼓地辦了個迎新會。

顧青詞沒介意這事兒：“沒事，下次吧。”

這趟回家實際上也是她臨時決定的，就連爸媽那邊也沒通知，所以顧青詞敲開門的時候，顧北輝和文秋華兩個人都頗為驚訝。

“怎麽突然回來了呀？”文秋華過來接她手上的東西，又喜又憂，嗔她，“你這孩子，回來前也不先打個招呼，這、中午吃點啥呢……你早說要回來，早上出門我就去買兩扇排骨了。”

顧北輝也站起來，搓著手，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。

顧青詞笑笑：“我這不是突擊檢查嗎？來瞧瞧你們中午吃得好不好。”

“什麽好不好的。”文秋華也跟著笑，“我們年紀大了，吃得清淡，你肯定不習慣我們的口味的。”

剛才打開門的時候，顧青詞有和兩老打過招呼，不過態度分明，對文秋華是親昵，對顧北輝卻不冷不淡的。現在她們母女兩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，顧北輝在一邊幹站著，他閨女兒連個眼神都沒瞧過來過。

顧北輝也曉得自己以前做了不少虧心事兒，對女兒的態度不敢追究，好半天，才幹巴巴說了句：“阿詞，你中午吃點啥？爸去買！”

顧青詞看他一眼，笑笑：“隨便吃點就行，不麻煩。”

她口氣挑不出一點問題來，可就是親疏立顯。

顧北輝絞盡腦汁才想出那句話來，顧青詞輕飄飄回了句話，他一時也想不到要說點啥，不由尷尬。

文秋華趕緊打圓場：“我剛才才說了兩扇排骨，你趕緊買排骨去呀，順便再買點土豆。”

顧北輝得了令，馬上帶上錢包出了門。

文秋華放好東西，拉著顧青詞在沙發上坐下來，又往門口白一眼，道：“你爸這個人就是沒眼勁，這麽大把年紀了還不會來事。”

顧青詞沒太多表情，倒是問了聲：“我爸現在還在賭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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